万物在我:梁恒作品展现场
吴洪亮(北京画院院长,著名批评家策展人):梁老师的作品更像是一个版画家的思维,他是一个综合性的逻辑,反映在作品上特别有意味。若是一个中国画家或油画家结构性思考就没那么重要了。第二点就是他的创作很强调作品背后的问题,在“隐”和“喻”中拿捏,我特别有一种感觉就是当年八五新潮时期的艺术家在这种隐喻逻辑中是很直接的,或者说他是能让你有一个心灵激荡,然后进入一个对绘画或者艺术家创作的思考。这种创作思维方式此后就越来越淡化了,基本上是形式的居多。艺术本体的探究及背后问题的挖掘越来越少,现在无论是美术馆、画廊、艺术中心都是这样的展览,玩法越来越新奇,而厚度不足。作品那种隐喻性的能量感是欠缺的。所以再看梁老师的作品我觉得有个取向是理性的结构包括他画的那个手绘格子框架和人的背影等等,让我们觉得似乎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现在这是很珍贵的。
杨卫(中国批评家年会秘书长、湖南师范大学教授、著名批评家、策展人):刚才洪亮也说了梁恒的作品隐喻性很强,我想具体说一下他的作品中,两个最主要的隐喻:第一个就是他对石头和山体的迷恋。我曾经走访过梁恒先生的家乡河北蔚县,那里是太行山余脉的一个山城,还有一座常年积雪的小五台山,就是这种家乡记忆被梁恒转换成了一种个体表达,同时也升华成了一种文化记忆。孔子说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在梁恒的作品中体现岀来,就是把自然人格化,同时又把人自然化,这两点在梁恒的作品里都有充分表述。首先,他把山作为一种隐喻,隐喻某种顽强的精神性。山石所承载的正是梁恒内在的精神气质,这种精神气质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成长经历,及其人文追求等都有关系。另一方面,刚才又题到“智者乐水”这个概念。梁恒的作品中大量运用了水性颜料,不像十年代的一些艺术家那样沉重,往往是用厚重的颜料堆积出大山。反观梁恒的作品,同样是表达山石,但他采用了渗透性很强的水性材料,将山体树石进行特殊处理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面貌。由于梁恒执着于某些材料探索,使他的作品既区别于传统水墨,又迥异于现代油画,而具有很强的当代质感。
王林(四川美术学院教授,著名批评家策展人):梁恒的作品并没有拘泥于他早期油画创作已有的路数和创作习惯,而是开辟了一个更具有特别意义的绘画方式。这个新绘画方式不是自我感觉或技术层面的结果,而是经过深入研究分析不断实验的成果。梁恒画山石也好画人物也好,他在运用水性颜料的时候,创造出自己独有的质感和艺术风格,这一点非常关键有价值。他将硬质板面与水性颜料结合,产生出凝聚、收缩、扩散及线面自然交织等不同的肌理效果,由此形成独特的视觉画面。同时也将艺术创造力发挥到自己设定的方向上。作为一个研究个案,梁恒作品学术意义也在于此。
我们大家也注意到梁恒画人物的时候,画面是平的或是单色,并没有強调人物形象起伏,而是让人物交织或隐形于自然山恋中,就象是软化的物体相互缠绕牵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构成独特的图像视觉效果,这种视觉感应来自于他对既有的深度创作思维及材料媒介的研究。这在水墨或其他水性颜料运用上是很少看到的。梁恒正是在这方面发挥了自己的优势,使得他的作品不同于一般水墨创作或抽象艺术作品。
李磊(上海戏剧学院教授、上海美术家协会、海派艺术馆馆长):我的解读就是从他作品中感受到在一个大的社会背景下,折射出一个生命个体内心无奈但充满希望的生存状态。现实中被各种空间时局所拘束,自然物体与生命及背后象征性网格交织一起,充斥着各种矛盾冲突,这种个体处境也是我们大多数人的共性现状。他是将个人感受通过作品转化成社会性的际遇,把小我转变为大我引发集体共鸣。这就是一个优秀艺术家的智慧,同时也是自身艺术创作的升华。
梁恒的作品用的是画布和复合板材料,常用单色丙烯水溶颜料,创作观念上我看就是一个很大的架构,静态画面流动感形成了自然波澜交织起伏,色彩中又保持通透的丰富性和神秘感。也代表着艺术家内心的丰富创造力,似乎一种无法名状的东西,这点点滴滴恰恰是我们生命中大多数经历的那种状态。他所画人物几乎是平面单色与周围山峦自然物体形成强烈对比,在追问一个生命体,基于生命与自然、社会是一种什么关系,通过作品视觉图像让大家去感悟它所呈现的丰富性与思想观念,留给观者体验的空间。
这次展览梁恒还有一件装置作品,他利用创作之余从楠溪江捡来(结缘)的上百块石头,在上面抄写心径,这应该是人与自然宇宙的生命追问,艺术家与石头结缘形成对话,自然宇宙与个体生命相关联,心经成为一个有效的链接,是圣人启示或是哲学思考都是非常有意义。以小见大可以理解为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宇宙。宝龙美术馆做了一个非常好的展览,祝贺梁恒作品展成功!
鲁虹(著名批评家策展人、武汉和美术馆执行馆长、四川美术学院特聘教授):近六年来梁恒在温州的一个山里面(永嘉书院)搞创作,他的作品通过与自然对话表达“归隐”的思考,而这恰好与大上海这个绚烂的消费社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本质上看,他其实就是对当下流行的浮躁习气的一种逃避。很多人虽然希望超越都市的现实,可实际上又离不开这里,那么,就只能通过艺术来解决这心理问题。
总而言之,梁恒抄《心经》也好,与自然中的万物对话也好,都与让人的心境归于平静有关,所以他才用了很虚淡的丙烯材料,还很有水墨味道,从而形成了个人的表现风格。记得数年前,梁恒把我和孙振华请到了他在广州郊区的工作室去,那时,他画的全是很厚重的油画,并不是本展中的这一类题材。这个变化真的有点惊人!我特别同意刚才李磊的讲话,即他把我们现代都市人所面临的一种心灵困境与很多都市人想往的一种心境表达出来了,非常好!
沈语冰(复旦大学教授、著名艺术史学家批评家):我个人十分喜欢梁先生的两个系列的作品,特别是他在疫情期间所作的自画像,以及一些用丙烯材料所作的类似写意人物画和水山画风格的作品。在这些作品里,你能感到他想表达的东西是老练而深刻的,对媒介的探索性运用已经较为完善,作品所显示的意蕴既深刻,又足够含蓄。这是刚才我在展厅里初步的浏览所获得的十分粗浅的感想。现在听到几位批评家和策展人的介绍,我才得知这是梁先生最近几年创作的作品。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一个策展人和美术馆管理者。那么他的这些创作也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学术主持孙振华:他的展览起了一个题目叫“万物在我”,这是一个古老的思想,如果你要把它放在一个传统文化的序列里看,是没什么新意的。孟子说过,“万物皆备于我”,王阳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传统的思想和智慧放在今天这样的一个数字的,人工智能的时代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它就重新变得有意义了。前不久跟一个搞哲学的人聊天,我说现在的哲学研究的整体取向,包括现代量子力学的研究,最后的指向其实是在说明,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无我的世界,不是一个完全的唯物的世界,这个世界看起来是总也离不开“我”的一个世界。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一方面我们看到的机器、看到人工智能如火如荼的发展;另外一方面,在这个世界里,人的意志在里头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再看梁恒的画,发现他是一个很细腻的人。
我觉得梁恒的意义在于,在他的绘画世界里,我们处处都发现了人的痕迹,也是这个世界的痕迹,物和我,自然与人融为一体,这就是“万物在我”,我相信他在这里面找到了一种快乐。